第1章 江底水鬼(1 / 1)

运河之上,春水平阔,一艘商船驶向长安。

少女从客舱出来,好奇地道:“谷雨姐姐,你见过水猪吗?”

黎栀是第一次坐船,一上船便心口窒闷,在客舱里待了好几日,因着晕船加上身子受了凉,昨个她又烧了大半宿。方才为了给她解闷,伺候她的丫鬟谷雨说运河里有大鱼和水猪,黎栀打算去看看。

少女约莫十四岁,身形比商船上的同龄姑娘要瘦小些,眉间残留几分病后的虚弱。

谷雨扶着她,“没见过,小姐,去冯家村找您的时候我们走的陆路,我这也是第一次坐船。我是听我娘说的,十几年前,老爷去外地任职,和夫人走水路的时候在大江里见过。”

黎栀在冯家村长大,村里的伯伯们说,山上有野猪,水里也有和猪一样又胖又大的鱼,黎栀打小就想知道水猪是不是和山上的野猪长得一样。

被水猪吊着,黎栀脚步快了些。

谷雨笑着道:“小姐您别急,老爷也在甲板上,待会儿您可以问问老爷。”

黎栀脚步一顿,“父亲也在?”

谷雨点点头,“是。”

黎栀的步伐比方才慢了些,其实,半个月前,她才与自己的亲生父亲黎自修相认。

黎自修没带着仆从找到她之前,黎栀不姓黎,而是姓冯。

黎栀在一个离长安很远很远的小村子长大,除了她,黎栀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

冯家村所属的潭源镇是栀子之乡,村里的家家户户以种栀子为生,冯家也不例外。

平日里哥哥冯砚去镇上的书院读书,黎栀在家与姐姐们洗衣做饭、下地干活,两位姐姐嫁人后,这些事情全落到了黎栀身上。除了这些,黎栀每天还得去潭源镇给冯砚送饭,来回要一个多时辰。

送过饭,黎栀也没空手而归,冯砚是个爱讲究的,每日换下的里衣、袍子能装满一箩筐。冯母让黎栀把那些脏衣服拿回来,再加上冯父冯母的,总是有满满两大筐衣裳等着黎栀和姐姐们洗。

小的时候,黎栀只喝了半碗地瓜粥,就被冯母催着去了河边,那两大筐脏衣裳,大姐姐背着一筐,黎栀和二姐姐抬着一筐。

洗衣洗累了,姐姐们告诉黎栀,等以后嫁人了就好了,可两个姐姐出嫁后,黎栀觉得,她们不过是换个地方洗衣服。

姐姐们嫁人后,没两年就轮到了黎栀。

冯母说老冯家不养闲人,年前的时候,冯母打算把黎栀嫁给镇上做生意的刘老板。

黎栀去潭源镇给冯砚送饭,经过刘老板的铺子,刘老板有钱不假,可他还有一个大孙子和大孙女。

刘老板整整比黎栀大上两轮,黎栀不想嫁,冯父冯母却不同意。

送走刘家人,冯父冯母说,科举是烧银子的事,只有黎栀嫁过去,家里才有银钱供黎栀的哥哥冯砚去县城读书。

好在赶上过年,刘老板把成亲的日子定到了开春后,冯父冯母也“大发慈悲”,不再让黎栀给冯砚送饭,也不让黎栀出大门一步。

说是让黎栀安心待嫁,其实是怕黎栀想不开或是跟别人跑了。

被关在冯家,黎栀害怕不已,她假装答应,想了很多法子。黎栀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过这一劫,离开春越来越近,一日,突然有一个穿锦袍的中年男人来到了冯家。

中年男人正是黎自修。

黎自修把黎栀从挂着锁的厢房里救出来,他告诉黎栀,他才是黎栀的亲生父亲,当年抱错了孩子,黎栀应当是黎家的千金。

就这么,黎栀离开了冯家村,被黎自修带着回去长安。

与亲生父亲相认,黎栀很欢喜,只是,她对黎自修和黎家人并不了解,黎栀也有很多的不适应。

让黎栀感到拘谨的,不止这些,除了相认那天黎自修对她笑过,往后黎自修总是板着一张脸,黎栀觉得,自己的父亲好像没有那么喜欢她。

黎自修个头高大,看起来很凶,身上又有着当官的威严,黎栀有些怕他。

甲板上,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赏景话闲,唯独左侧围栏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年逾四十,个头高大,不似其他官员那般养尊处优,他脸庞黝黑削瘦,长眉凌厉,言笑不苟,身上的气场离他几丈远的人都能感受到。

从船舱出来,黎栀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因为,除了仆从,那一片就她父亲一个人。

甲板上其他人与黎自修间的距离实在太过明显,黎栀心想,那些人不会是不敢靠近她父亲吧?

黎栀慢慢走过去,“父亲。”

春山悠扬,黎自修负手而立,眺望远方,来时陆路,回去水路,他这段时间晒黑许多,回府后,沈氏许是要嫌弃他了。

少女声音轻软,闻言,黎自修转过身,端详着黎栀。

见黎栀的脸色依旧不太好,黎自修道:“怎么出来了?”

他的女儿流落在外,面黄肌瘦,想来这么多年在冯家没吃过一顿饱饭。不过女儿那一双眸子乌亮清净,骨相也很美,和沈氏有几分相像。

黎栀的母亲沈氏出身忠勇伯府,乃伯府嫡次女,未出阁时名动长安。

黎栀浅浅笑了下,“父亲,我出来透透气。”

她接着道:“谷雨姐姐说水里有水猪,父亲,我想在甲板上多待一会儿。”

她的身子还没完全恢复,也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同意。

“水猪又名江豚,大江里才有此物,这里看不到。”黎自修道。

黎栀有些失望,“好吧,那我给鱼喂食,谷雨姐姐把鱼食准备好了。”

虽是阳春三月,然江上阴冷,微风裹着水汽吹到身上,不一会儿便会沾染一身的凉意,黎栀昨夜发了热,不适合来甲板吹风喂鱼。不过,看着黎栀巴掌大的小脸儿和脸上的失望之色,黎自修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今个的药汤可喝了?”

黎栀点点头,“喝了。”

黎自修又问道:“可有剩余?”

黎栀眨眨眼睛,不怪她怕黎自修,坐船这几日,黎自修每天都要检查她有没有把药汤喝完,剩一口都不行。

黎栀抿了下唇,心虚地道:“没有剩,都喝完了!”

黎自修没有错过女儿眸里闪烁的光,他沉声道:“只只,良药苦口利于病,不可不食。”

只只是黎栀的小名。

黎栀眸子微垂,父亲那一双眼睛,真是比镇上屠户手里的杀猪刀还要锋利,一下子就看出她撒了谎。

昨夜到现在,她待在榻上养病,衣衫不整,午膳后,谷雨送来的药汤比前几日还要黑苦,黎栀喝一口就泛起了恶心。

一连喝了几日的药,黎栀实在喝不下了,见黎自修不方便进客舱,她便偷偷往江里倒了小半碗药。

这件事是她做的不对,黎栀乖乖应好。

药碗端出来的时候是空的,只一次没盯着,黎栀便把药给倒了,尚未痊愈,又是在船上,若是病情加重,该如何是好?在黎自修的印象里,他那长女和幼子打小喝药便让人省心,不过,望着黎栀垂着的眼睫,黎自修想,这不是女儿的错,是他这个当父亲的没有教导过她。

黎自修对着谷雨吩咐,“晚上的药早些煎好给小姐送去,注意着小姐夜里再起热。”

谷雨忙道:“是,老爷。”

黎自修又看向黎栀,“江边寒冷,不可下水,亦不可待太长时间。喂鱼食的话,让谷雨陪着,去别处也得让阿大跟着。”

“再有一个多时辰就到洛阳了,你若是嫌烦闷,等船在码头停靠,为父带你进城逛逛。”

阿大是黎自修给黎栀准备的仆从。

一听可以进洛阳城,黎栀高兴坏了,“谢谢父亲。父亲,我在船上不会乱跑的,谷雨姐姐给我拿了披风,冷的话我会穿上的。”

黎自修不再说话,黎栀也未出声,父女二人一老一少,如同无浪的江面一样安静。

黎栀走到围栏旁,盯着水面,等待游鱼出现。过了会儿,她偏头瞄了眼黎自修,明明在赏景吹风,父亲也是不苟言笑,嘴角微微向下耷拉着。

上船后,除了喝药和关心病情,黎栀和黎自修没有说过多少话,此刻黎自修就在旁边,黎栀有心和他增进感情,又不知该说什么,十多年的生疏,非几日时间可以消融。

再看看黎自修那板着的一张脸,黎栀更不敢开口了。

相认那天,黎栀就只有一个感觉,她找到亲生父亲了,但她的父亲应当不是个慈父。

许是运气不好,等了许久,黎栀一条鱼都没看到,她忍不住想,那些大鱼是不是也被父亲的威压给吓跑了?

不多时,有人过来,打破了父女二人间的安静与疏离。

离开冯家村的时候,码头就这么一艘商船,若要等官船,需多等几日,上船后,商船主人沈老板知晓了黎自修长安官员的身份,时不时宴请黎自修,这不,沈老板又派人来了。

黎自修一贯清廉,并未赴宴,此时看到沈老板身边的仆从,他照例推辞,称自己要回房休息,随即对着黎栀道:“只只,为父先回去了。”

日光暖融融的,等黎自修离开,黎栀打算与谷雨和阿大去别处走走,不过,黎栀还没踏出几步,不知是何原因,平稳的船只竟突然摇晃起来。

与此同时,平静的水面,眨眼间水波涌动,不知是商船的摇晃激荡起了水浪,还是汹涌的水浪在拍打着大船。

变故发生,阔达的商船成了落入海中的一片叶子,翻滚着、摇晃着,春日午后,甲板上的人不少,此时此刻,男女老少到处奔跑逃命,像是一只只爬到叶子上的蚂蚁,顷刻间,就倒在甲板上,被卷入水里。

黎栀身子一踉跄,她急忙扶着围栏,脸色苍白,“谷雨姐姐……”

谷雨没有站稳,摔倒在甲板上了,阿大也被逃跑的人群挤到了别处。

好在谷雨离黎栀只有两步远的距离,黎栀强忍着害怕,慢慢移过去,使尽力气扶起谷雨。

风大浪大,谷雨攥着黎栀的胳膊,瑟瑟发抖,“小姐,船是不是快翻了?”

黎栀不知道会不会翻船,她艰难地扶着围栏,身子也在发颤。船上的每一个人应该都没想到会发生这么严重的灾难,如果父亲没有回去就好了,还能保护她们。

太过害怕,黎栀本想和谷雨搀扶着回客舱找黎自修,但她注意到有不少人从客舱跑了出来,想来还是待在甲板上比较安全。

只是,随着甲板上的人越来越多,水浪也越发汹涌。

商船的右侧不断抬高,船身往左偏斜,水浪飞来,黎栀的襦裙尽数被打湿。

黎栀眸里溢出泪,晕船多日,加之船上吃食不合胃口,这几日黎栀并未进食多少,她的力气正在耗尽。

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黎栀哭出来,“父亲……”

父亲还在客舱里吗,也不知父亲有没有受伤?

船身又一个晃动,围栏边有几个人落了水,黎栀扶着围栏的双手也无力滑落,跌入水中。

“小姐!”谷雨伸着手,惊恐地喊起来。

江水席卷而来,黎栀下意识挣扎。

水下莫名翻涌得越发厉害,水中的腥臭味也越发浓烈,深水里,一个东西迅速游上来。

越挣扎身子越往下,黎栀一颗心跳到了嗓子口,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可是,不等她放松,水中不知什么东西突然攥上她的手腕,死死把她往下拉。

腕上之物碰着黎栀的肌肤,一股股凉意比江水还要阴冷,浸入黎栀的骨缝里。

那东西力大无穷,泡在水里,黎栀挣脱不得,身子不断下沉。

她刚见到父亲,还没回到长安,连肉都没吃过几次,就要死了吗?

江水争先恐后灌入黎栀的鼻喉,黎栀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了缠在她腕上的东西。

那是人的指爪,却不属于活人,没有血液流淌,宛若一根根泡在水中的面条,指肉糜烂,触在她的腕间,黏腻阴冷。

把黎栀拉入水底的,不是水草,而是一个长发无瞳的水鬼!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啦,总是倒霉撞鬼的真千金*生魂离体的少年世子,架空,文里有鬼也有妖,不过不恐怖的。新文前三章留评发红包,之前的文案实在没灵感,换成了现在的内容,希望大家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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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水猪:江豚的别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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