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将军府。
许有财捧着沈素钦的嫁妆帖子，瞪大眼睛惊疑不定地吼，“三十万石粟米！”
“已有亲信秘密押送北上，请将军找人接应。”许有财照着帖子里的原话一字一句地念出来。
等他念完，眼睛亮亮地看向萧平川，像只又蠢又笨的大狗。
“你没看错，沈二小姐确实给咱们送了三十万石粮食。”
许有财呆呆道：“娘哎，她不是乡下来的么，哪来这么多粮食？她在乡下做地主吗？”
“她可是子木先生，又不是一般人。”
“哎嗨，老柴这下得乐死了吧，三十万石欸，兄弟们能吃好久了。”
“不过咱怎么好意思要她这么多粮食，得回礼吧，不回显得咱不讲究。可是回啥呢？咱也没啥特别值钱的东西。”
许有财一个人絮絮叨叨地念着，萧平川听着他念，心里是高兴的。
“对！”许有财突然一拍大腿，“将军你把自己卖给她，卖你一个养活我们整个黑旗军，多值。”
萧平川：“......”
萧平川：“我想卖，人家还未必肯买呢。”
“这有啥，你俩马上就要成婚了。”许有财越想越觉得有戏，“你想想，金娃娃，又是你心心念念的子木先生，你赚大发了我跟你说。你只要好好伺候人家，早晚这三十万石粮食的恩情，肯定能还上。”
“许有财。”
“啊？”
“你活腻了吧？”
许有财哈哈大笑，笑完他认真道：“将军，说真的，人家沈二小姐这手笔，咱什么也不表示是不是不太对啊？这要让柴顺知道，不得当场给沈二小姐磕八百个响头，帮人家把舍利子磕出来。”
“我知道，我这不也在想么。”
“我也一起想想，等着回去缙州，我也让老柴一起想想，他脑子好使。”许有财说，“对了将军，你知道咱今晚上赚了多少钱么？”
“多少？”
“二十八万三千七百两。”
萧平川大笑，“还是都城好赚钱。”
“可不是么，老财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要是换成粮食咱得吃多少啊。”
听许有财这么说，萧平川突然想起，自己曾说过要单独约沈素钦见一面。
他看看天色，子时，有点晚了。
可是真的很想见他。
想到这里，他吩咐许有财说：“把银子收好，银子在你在。”
“是，银子亡，我亡。”
“这倒不必。”
说罢，萧平川推开门往外走。
许有财跟上：“哎，将军这么晚了，你去哪啊？”
萧平川回身，把人推回去，“别跟着。”
许有财立马站住，“不是，将军，我不跟着可以，但去哪你得交代一声，别出事了我没地找你去。”
“沈府。”萧平川远远回他。
肯定是去找沈二小姐了，许有财啧啧出声，儿大不中留哟。
另一边，沈素钦已经洗漱完穿着寝衣躺下了，忽然听见窗户外有很规律的响动声。
她略一思索，走到窗边，隔着窗户问：“外面是谁？”
“我，萧平川。”声音闷闷地传来。
她推开窗户，莹白色月光洒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素白寝衣将她整个人都拢上一层柔光，整个人显得越发脱俗出尘。
萧平川正对着窗户站着，月光在他背后，雾蒙蒙地给他勾了个轮廓。可惜背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他现在在想什么。
“大半夜的，有急事？”沈素钦小声问。
沈母就住在隔壁房间，隔音不好，她不敢高声说话。
“有，你出来。”萧平川说。
沈素钦放下窗户，随手抓了件外套批肩上，想了想，又给萧平川抓了件披风，出门递给他，问：“去哪？”
萧平川将披风接过来，大手一挥展开，将沈素钦从头到脚裹住，再拦腰横抱起，足尖一点，踩着墙边大树飞身越过围墙，朝府外狂奔而去。
沈素钦该惊慌的，任何人大半夜遇到这种都该惊慌，可沈素钦心里却异常平静。
她将耳朵枕在萧平川胸口，听着那里头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和粗喘声，指尖麻麻的，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萧平川将人放下。
沈素钦自己撩开披风，入眼居然是大如银盘的月亮，它高悬在头顶，周围没有星星也没有云，干净得像江里的倒影。
“小心。”萧平川隔着衣服，虚虚去扶她的手。
他们在一处屋脊上，是城中除皇城外最高的屋脊，放眼望去，整座图安城尽收眼底，纵横交错的街道，此起彼伏的青瓦屋顶，像大地的呼吸，很有韵律。
“怎么带我来这儿？”沈素钦问。
“想带你来看月亮。”
“嗯。”
“好看吗？”
“好看。”
两人安静地看了会儿月亮，沈素钦又开口，“你没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有。但今天不想说，起码现在不想说。”
“好。”
两人就这样什么话也没说，一起看了半晚上月亮。
翌日，天才刚刚亮，西市粮店的掌柜就来将军府敲门了。
萧平川和许有财早已经晨练好一会儿了，正好接待人家。
“恭喜将军大婚，”府里的喜绸挂了一半，掌柜的一路看来，一见面就先恭喜萧平川道。
萧平川笑着还礼，“多谢，”说完他又吩咐下人奉茶，“掌柜的这么早找来，可是粮食有眉目了？”
“是，不瞒将军你说，我找了几个朋友，又叫上几个外州县的同行，勉强给将军凑了十五万石出来，不知这些够不够？”
“掌柜的费心。”萧平川拱手，“只是粮食暂时不需要了，害掌柜的白跑一趟，萧某心中着实愧疚。”
“已经有了？”掌柜的问。
“有了。”
许有财还怕掌柜的骂人，忙帮着他家将军解释说：“我们也是昨晚才知道的，早晓得您这么上心，我就连夜去敲你家大门，让你少费点事了，是我的错。”他真心实意道歉道。
“不不不，解决了就好。”掌柜的说，“我也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不碍事。那么你们忙着，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掌柜的起身就要走。
萧平川喊住他，“掌柜的，萧某还有一事想向你打听。”
“将军请讲。”
“这冬衣现在是怎么个行情。”
“啧，”掌柜的摇头，“不行哦，最近布料价格涨疯了，将军若是要采买冬衣，怕是要花过去五六倍的钱，最好再等等。”
“这样啊，我晓得了，多谢。”
“将军客气。”
许有财亲自送掌柜的出府，回来之后见萧平川拿着昨晚赢来的一叠银票出神。
“将军是想给大家采买冬衣？”
萧平川回神，“是。”
“确实也该换换了，好几年没穿新冬衣了，现在穿的那些薄得跟没穿一样，马上进冬了，不换这个冬天怕是不好过。”
萧平川点头。
“不过掌柜的不是说让再等等么，咱就再等等。正好后天就是成婚的日子里，你先把婚事办了，之后咱再来想办法。”
“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刚刚起床的萧平平迈着小短腿来给他兄长请安。
萧平平被祖母喂养得白白嫩嫩的，小脸颊胖乎乎的，手也胖乎乎的，眼睛又黑又圆，特别可爱。只是他自小就被要求读书上进，举止得体，所以一举一动都着意端着，很有些少年老成的样子。
“阿兄日安。”萧平平拱手弯腰端正行礼。
许有财手欠，非得抬手拍他小屁股，把人吧唧一下啪地上了。
萧平平头朝下趴在地上，特别无语地说：“有财叔叔你要是闲着无聊，就去帮云娘扫院子。”
云娘是他的乳娘。
许有财乐呵呵地把他扶起来，说：“男孩子越摔越结实。”
萧平平不搭理他，只跟萧平川说话，“阿兄，你最近得罪卫家了吗？”
“怎么了？”
“卫家老三最近见着我老阴沉着一张脸。”
萧平川冷了脸，想着怕是卫固跟他家里人说了什么，“是有点过节，你最近警醒点，绕着点走。”
“哦。”
萧平平说完也不走，欲言又止地原地转了两圈，问：“阿兄这次在家里能呆多久？一个月吗？”
萧平川把他抱起来，“怎么？想我多呆一阵子。”
“嗯，这次平平能跟你一块去吗？”
萧平川挑眉，“是在图安呆的不开心吗？”
萧平平垂下脑袋，有些委屈地说：“有一点。”
“可是缙州什么也没有，没有吃的穿的，也没有书念，你不能跟着去。”
“这样啊，”萧平平是个很好说话的小团子，“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