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两位姑娘，进来做吧！”老妇人在前面走着，驼背的身躯卑微而沧桑，想到和这位老妇人年纪相当的奶奶，柳清玉出神的想了想，目带哀色的看着沈意。
“殿下，看着这位老奶奶，您可想到什么？”柳清玉幽幽问道。
“百姓甚苦。”沈意低声说道。
“王朝兴衰，百姓皆苦，您可记得太后今年几岁？可知这位老妇人几岁？谁看起来年轻？”她轻声再询问沈意。
沈意似乎被柳清玉的问题引向更深处思索了起来。
目露沉思了一会儿，他忽然走到老妇人身前，面上含着宛若春风的笑，亲切的询问：“可否切问老夫人如今几岁？”
老妇人被沈意的态度弄得极其惊吓，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双腿一哆嗦，就这么的跪下：“草民如今四十有三。”
比他的皇祖母还小了十多岁……
沈意眸光一暗，百姓竟如此苦，不过四十多岁，他的皇祖母都还风韵犹存，可是这个小了她一轮的老妇人却如此沧桑，实在……
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
柳清玉悠悠然的走到他身边，比他低了一个头的身躯娇小玲珑，素色衣裳随风翩翩。
翩飞的衣袂似舞尽红尘。
“□□至陛下，不过二代，能令民生如此，已然极好！”柳清玉声音空灵，似天上仙人之声传入沈意心中，“可是贪官污吏，土地兼并，无田无家、沦奴为婢的百姓仍旧日益增加。”
“太子殿下，你何必如此执着儿女私情？您是太子，天下山河，才是你该注视的存在。”柳清玉看着沈意眼中的动容，终究幽幽说出自昨日起她就压在心中的话。
天下休止纷争不过二三十年，她在苏州时见得许多流民，柳家虽然清贵，却家底甚薄，幸好此间未婚女子束缚并非极大，她提议她与妹妹柳乔寻求苏州富商，借地讲学，为孩童流民给予几分存世之能。
即为这尚未回复安定的天下献出微薄之力，也为柳家盛名加砖添瓦。
她觉得自己做不了母仪天下、贤德大度的皇后，她希望这位殿下断了这个念头，不要再纠缠她，哪怕只是为了八年之前她救了他的恩与义。
她这样的女人，太冷静，太冷清，所有的烈火，早在记忆中那个已成前尘的绝望时光中消磨，再不复存。
沈意看着她，心中有一种极其特别的感觉，这个年仅十二的少女，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迷人。
不止因美貌而生的万般风情，还有举目山河盛世的睿智，他曾立下宏愿，要开创盛世之治，他觉得这个女子，足够伴他左右。
贤德而貌美，聪慧而矜持，这样的女子几乎是任何一个男子以求的美梦。
那双眼睛清亮而冷淡，却有带着神秘委婉的笑意，让他瞧不清瞧不见她的世界究竟有多么浩瀚精彩。
沈意侧目看着她，一把握住她柔弱无骨的手，眼中也带着明亮的笑意，如风的清，似月的明。
“孤高之处，孤一人太冷，你陪我一起看可否？”这近乎明目张胆的告白，让柳清玉心头一颤，大手的温度和紧紧抓住的力度，都令她这个已经久违情场的女子心肝乱颤。
江山寂寞，烟雨飘摇，他这般热烈而张扬的邀请，惹得她心头浮乱，竟也妄图一窥至高之处江山的美色有他相伴，会是何等风景。
男子清隽华贵，少女绝俗秀美，对视之间，两双都好看到极点的眼睛闪烁着胡方瑜不懂、甚至感觉会是一生都触及不到的美丽光彩，那该是心中的某种慧光被点亮，一瞬间照见山河万里阔阔，天地无极。
胡方瑜心头一紧，不知怎的，就觉得自己卑微入尘埃中去了。
“殿下，太子妃之位，事关重大啊！”她摆好担忧的脸色，自以为是的提醒，却打破二人之间的静谧。
柳清玉一瞬间被这矫揉造作的女孩声音惊得从那双眼睛的绝美景色中回神，迅速将手抽离，垂眸淡然，声色不为所动的静，叫人心也冷了。
沈意看着胡方瑜，终究还是凭借这对礼部尚书扶持他父皇上位的恩情，稳住最后一点儿的耐心。
“太子妃是孤相伴一生的人，要如何……其实你这区区臣子之女可以出言的？”沈意冷静的声音仍旧有着掩饰不住的呵斥之意。
胡方瑜脸色一白，实在不明白往昔对她虽然算不上和风细雨却也有礼相待的太子，今日为何变了这般模样。
她怨毒的目光落在柳清玉身上，巧言令色，色贡太子，这个柳家之女在她看来是满身龌龊，哪有他人说的那般清贵高洁？
柳清玉不是没看出胡方瑜的想法，可是太子今日的热情已经让她有疲惫，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她不知道一旦太子心仪她的消息流传，再被人知晓她与沈意八年前的交集，她这个太子承认的所谓“太子妃”，说不定还要触怒龙颜。
无媒苟合，最是她这般清贵读书人家的忌讳。
“太子尊贵，自然可以肆无忌惮，臣女却比不得，还请慎言。”一泓秋水般的目光被掩盖在长长的眼睫之下，少女矮他一头多，居高临下，他瞧见她眼尾处线条天生的流畅感带出一丝独属于她的明媚温柔，肌肤雪似的白，脂似得滑，令他想要逾越……逾越什么？他一瞬间又不知道了。
他倒退了几分，似不能承受被拒。
柳清玉看着他倒退的脚步，心中也一紧，她终究只是臣子之女，拒了太子的示好，于爹爹来说或许不会损失清名，她却怕太子会给爹爹难堪。
这个俊逸而风华的太子性子如何，她不知，这般的忧虑实在挥之不去。
柳清玉心中浮现了一丝忧心。
山风忽然吹来，带着几分春寒，惹得柳清玉一哆嗦。
轻轻颤动的美人眉间微颦，这模样实在惹人怜惜，就是再伤人，沈意也只能轻轻一叹，以决心寄托于方长的来日。